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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4-16 01:39:07

精选章节

我从不信神佛。

可当我站在聚窟州的山崖上,

看着脚下那片被夕阳染红的密林时,

竟恍惚觉得,这天地间或许真有报应。

刀鞘里的赤影在发烫。

它总是这样,每逢杀戮将起,便像条毒蛇般在我掌心躁动。

我低头瞥了一眼,暗红的刀镡上凝着一层薄霜——昨夜斩的那三个探子,血还没擦干净。

01/

“无常大人,时辰到了。”

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。

是个戴青鬼面具的喽啰,腰牌显示他是无极帝国的走狗。

我懒得回头,只将拇指抵在刀柄上缓缓一推。

赤影出鞘三寸,寒光割裂暮色,那人立刻噤声后退。

很好。我讨厌多话的猎物。

山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斗篷。

三十七步外的古树上,藏着一个弓箭手;

左侧岩石后蹲伏的壮汉,呼吸声重得像头病牛——

无极帝国派来“接应”我的蠢货们,连埋伏都透着股敷衍。

我忽然想笑。

十年前宁家满门被屠时,那群黑衣人可没这么蹩脚。

“带路。”

我甩开斗篷跃下山崖,赤影在鞘中发出饥渴的嗡鸣。

箭矢破空声来得比预期更快。

我旋身挥袖,三支淬毒箭被绞进绛红布料里。

树上的弓箭手显然没料到这招,愣神的刹那,我的飞索已钉穿他咽喉。

尸体栽落时,我借力荡向岩石——

“妖女受死!”

巨斧劈开我残影的瞬间,赤影终于出鞘。

刀光如血月弧线,划过壮汉的铠甲缝隙。

他踉跄两步,低头看着胸前喷涌的血泉,居然咧嘴笑了:“…你果然…和画像上一样美……”

刀尖挑飞他天灵盖时,我有些烦躁。

这些将死之人,总爱说些废话。

青鬼面具的喽啰早瘫软在地。

我踩住他手腕,刀锋贴上他颤抖的喉结:“无极皇帝派你来,就为送死?”

“不、不是!”

他哆嗦着摸出一卷羊皮纸,“陛下说…您看了这个…定会去昆仑虚……”

血渍斑驳的纸上,赫然是半幅宁家密传剑谱——与我颈间玉佩纹路一模一样。

赤影突然暴起灼热,烫得我掌心发麻。

十年前母亲临死前塞给我的玉佩,无极皇室怎会……

远处传来号角声。

我捏碎喽啰的喉骨,展开轻功掠向密林深处。

看来这场无常宴,我得亲自赴约了。

夜雾渐浓时,我在溪边洗净刀上血污。

水面倒影里,有个戴银色面具的白衣人抱剑而立。

“顾清寒。”

我头也不回地甩刀,“冰魄剑也来凑热闹?”

她抛来一壶酒,嗓音比昆仑雪还冷:“你要杀的下一人,是你师父。”

溪水突然结冰。

02/

顾清寒的话像一把冰锥,狠狠钉进我的颅骨。

我反手握住赤影,刀锋割裂溪边雾气,直指她的咽喉。

她没有躲,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
“把话说清楚。”我的声音比刀还冷。

她抬手,指尖轻轻抵住赤影的刃口,一滴血珠顺着雪白的皮肤滑下来。

“你师父无常司主,十年前去过宁家。”

我的呼吸一滞。

溪水彻底冻结,冰层下还能看见游鱼僵硬的影子。

顾清寒的冰魄剑气在四周蔓延,空气里浮动着细碎的霜花。

她总是这样,连杀人都不肯痛快些,偏要慢条斯理地折磨猎物的神经。

“证据。”我听见自己牙关咬紧的声音。

顾清寒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,弹向我。

铜钱在空中翻转,月光下,我清晰地看到上面刻着无常司的鬼面纹——而另一面,是宁家的家徽。

这是我父亲的东西。

十年前那夜的血色突然涌进脑海。

尖叫,火光,母亲将我塞进密道时脖颈喷出的热血。

最后看到的,是黑衣人腰间悬挂的一串铜钱,叮当作响……

赤影在我手中发出刺耳的嗡鸣,刀身上的血槽亮起暗红的光。

我猛地挥刀,冰层炸裂,水花溅上我的脸颊,像极了那夜的雨。

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

我盯着顾清寒,“你巴不得我死。”

她轻轻摇头,面具折射着冷光。

“我只是讨厌被人当棋子。”

远处传来脚步声,杂乱急促。

无极帝国的追兵到了。

顾清寒转身,衣袂翻飞如雪。

“昆仑虚见,宁红夜。”

她的身影消散在雾气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我仿佛回忆起那密道的石板冰凉刺骨。

我蜷缩在黑暗里,听着外面刀剑碰撞的声音。

母亲的尖叫戛然而止时,一块铜钱从她染血的指缝滚落,撞到我脚边。

“活下去……”

这是她最后的话。

我攥紧铜钱,边缘的锯齿割破掌心。

血滴在铜面上,鬼脸纹路渐渐显现……

箭矢破空声将我拉回现实。

三支黑羽箭呈品字形射来,我旋身劈斩,箭杆断落的瞬间,林间冲出七名重甲武士。

他们的铠甲上烙着无极帝国的火纹,刀锋却淬了青绿的毒——专门针对赤影的噬主特性。

“宁红夜!”

为首的武士掀开面甲,露出半张烧伤的脸,“陛下等你多时了!”

我冷笑,赤影横在身前。“那就带路。”

他们显然没料到我会配合,愣了一瞬。

就这一瞬,够了。

赤影的刀光如血月炸裂,最前排两名武士的咽喉同时绽开红线。

我踩着一人的肩膀腾空,飞索钉穿树干的刹那,毒箭已从袖中射出,正中第三人眼窝。

剩余四人结成刀阵,将我围在中央。

“结阵?”我嗤笑,赤影插进地面,“你们也配?”

刀身没入土中的刹那,地面龟裂,暗红的煞气如毒蛇窜出,缠上他们的脚踝。

武士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铠甲在融化——赤影的煞气,连精铁都能腐蚀。

惨叫声中,我拔刀跃起,斩落四颗头颅。

血雨瓢泼而下。

最后一名武士倒下前,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信。

“司主大人……给您的……”

他咽气了,信笺被血浸透半边。

我撕开火漆,熟悉的字迹刺痛眼睛——

“红夜,昆仑虚的雪莲要开了。”

这是师父每年冬至必说的话。

可落款日期,是宁家灭门前三天。

信纸在我指间化为灰烬。

“现在信了?”

顾清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
她坐在树梢,冰魄剑横在膝上,月光流淌如刃。

我甩去刀上血珠,“你究竟想要什么?”

“合作。”她跃下树枝,落地无声,

“无常司主要借昆仑虚的祭坛复活某个人……而那个人,恰好是我的仇人。”

“复活?”我眯起眼,“谁?”

顾清寒的指尖抚过剑锋,冰晶凝结成三个字:

岳山。

那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无极帝国战神。

黎明时分,我们抵达渡口。

雾霭中停着一艘黑帆船,船头悬挂的青铜铃刻着密宗符文。

这是去昆仑虚唯一的交通工具——引渡亡灵的“鬼舟”。

顾清寒先一步踏上甲板,冰魄剑气惊飞一群栖息的寒鸦。

我最后回望了一眼来路。

赤影在鞘中不安地震颤,仿佛预感到了什么。

师父,岳山,宁家血案……

所有线索像毒蛇般纠缠在一起,而蛇头正指向昆仑虚那场十年一度的——

血祭。

03/

昆仑虚的雪是活的。

它们粘在斗篷上像冤魂的指甲,往衣领里钻时发出细碎的呜咽。

我踩过三尺深的积雪,每一步都像踩在谁的脊梁骨上——咔、嚓、咔、嚓。

顾清寒走在前面,冰魄剑鞘结满霜花。

自从上了这艘鬼舟,她的话比刀尖上的血还少。

"你认识岳山。"

这不是疑问。

她背影僵了一瞬,冰晶从肩头簌簌掉落。

"他杀了我姐姐。"

她的声音被寒风削得支离破碎,"用这把剑。"

剑穗上褪色的青玉坠子突然刺进我眼底。

七年前江南血案,顾家大小姐被钉死在祠堂匾额上,凶器正是失踪的镇族宝剑。

原来无极帝国的战神,还兼职当盗剑贼。

赤影在鞘中发出讥讽的嗡鸣。

祠堂的烛火在暴雨中明灭。

十五岁的顾清寒蜷缩在供桌下,看着玄铁战靴碾过姐姐散落的青丝。

持剑的男人背光而立,剑尖挑着一枚还在跳动的脏器。

"顾家的冰魄心法……不过如此。"

当那把剑穿透姐姐的咽喉时,血珠溅在顾清寒唇上,凝结成冰。

鬼舟突然剧烈颠簸。

黑帆无风自燃,幽蓝火舌舔舐着刻满经文的船舷。

顾清寒一剑劈开舱门,暴雪裹着腥气灌进来——前方湖面冰层下,密密麻麻竖立着上千具冻尸。

"祭品。"

她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刀背,"你师父这十年攒的家底。"

冰窟中央的祭坛上,九盏人皮灯笼无火自亮。

光影交错间,我看清了那些冻尸的脸。

他们眉心都钉着宁家特制的降魔钉,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起。

赤影突然暴起发烫,刀鞘烫出焦糊味。

那些尸体在笑——和当年吊在宁家祠堂屋檐下的家仆们,一模一样。

第一具冻尸爬出冰窟时,顾清寒的剑已经斩落它的头颅。

头颅滚到我脚边,皲裂的嘴唇居然还在开合:

"小姐……您回来了……"

是我乳娘的声音。

三百具冻尸同时睁眼的刹那,我挥刀斩断了自己的斗篷系带。

绛红布料展开成幡,上面用血画着的往生咒发出刺目红光——

这是临行前从无常司偷的保命符。

"退后!"

咒幡炸裂时,冲击波掀飞了半个冰窟顶。

碎冰如刃雨中,我看见顾清寒被震到祭坛边缘,

而冰魄剑脱手插进一具正在异变的巨型冻尸胸口。

那具尸体穿着二十年前的无极帝国制式铠甲。

"岳山……"顾清寒的指甲抠进冰层,"他的肉身!"

祭坛开始下沉。

冰层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黑水,水上浮着张完整的人皮。

当那张皮展开成"人形"时,我握刀的手第一次发抖——

师父的脸。

确切地说,是被剥下来制成符咒的师父的脸皮。

真正的无常司主,恐怕早成了岳山复活的容器。

人皮突然开口,声音却是师父的:"红夜,你终于来了。"

黑水沸腾,浮现出我八岁时的记忆:师父将赤影插进我掌心,而母亲在门外惨叫。

原来那晚的"黑衣人",有一半是无常司的刽子手。

"宁家的血……是启动祭坛最好的引子……"

人皮疯狂鼓动,"就像顾家的冰魄剑……都是钥匙……"

顾清寒的剑突然从背后刺穿人皮。

"废话真多。"

她拧转剑柄,冰霜瞬间冻住整张人皮,"钥匙?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。"

祭坛彻底崩塌时,岳山的尸体抓住了我的脚踝。

他胸腔里插着冰魄剑,却还能动弹。

腐臭的手指扣住我命门瞬间,赤影突然自行出鞘,

刀身血槽亮起妖异的符文——那些纹路顺着我的手背爬上脖颈,像活物般往皮肤里钻。

"红夜!"

顾清寒的喊声隔着冰雾传来,"别让刀控制你!"

太迟了。

当符文刺入眼球时,我看见了赤影真正的记忆:这把刀是活的,是百年前被宁家先祖封印的"血河老祖"。

而师父……不,占据师父身体的岳山,想用我和顾清寒的血肉完成最后的解封仪式。

冰窟顶部传来熟悉的铜钱碰撞声。

"乖徒儿。"

师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下来,"该回家了。"

我的视野彻底陷入血红。

04/

昆仑虚的雪崩压下来时,我听见了赤影的笑声。

那声音不是从耳朵传来的,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,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。

视野里的血色越来越浓,最后连顾清寒的冰魄剑光都变成了模糊的蓝影。

岳山腐烂的手指还扣在我脚踝上,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——皮肤下的血管在跳动,

不是我的脉搏,是赤影的。

"宁红夜!"

顾清寒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冰面传来。

我抬头看见她嘴唇在动,可灌进耳朵里的却是另一个声音:

"杀她。用冰魄剑刺穿她的心脏,血河大阵就能完整。"

这声音太熟悉了,是师父教我练刀时常用的语调,可现在每个字都带着黏腻的血腥气。

赤影的刀柄在我掌心蠕动,刀镡上的鬼面浮雕突然睁开三只眼睛。

冰窟彻底坍塌的瞬间,我被扯进一个血色空间。

这里没有雪也没有尸体,只有一条漂浮着人骨的河,河水粘稠得像刚离体的血。

河面上站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,她背对着我,正在用白骨拼一具人偶。

"姐姐来得真慢。"

女孩转过头,那张脸是我八岁时的模样,可嘴角咧到了耳根,"师父等你好久啦。"

她脚下的人偶突然坐起来——是母亲被剥皮后的尸体,空洞的眼窝里爬出蜈蚣。

我拔刀就斩,赤影却纹丝不动。

血河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抓住我的腿,那些手腕上都系着宁家的红绳。

小女孩蹦跳着过来摸我的刀:

"赤影最喜欢宁家人的血了,你娘死的时候,它喝得可开心了。"

现实中的记忆突然被撕裂。

灭门那夜我确实听见了诡异的吞咽声,原来不是凶手在喝血,是这把刀。

母亲把我推进密道前,曾用发簪刺向自己的喉咙——不是自杀,是要毁了这把刚传给我的妖刀。

"现在明白啦?"

小女孩的指甲突然变长,划过我脖颈,

"你师父养你十年,就是为了让赤影认主。宁家女人的魂魄最补了,你娘逃掉的那一半,今天该还回来了。"

血河突然沸腾。

无数记忆碎片扎进脑海:

师父每晚给我喝的药里有铜钱灰;

十四岁初潮那日他取走一碗血;

上个月在无常司密室看见的冰棺里,躺着个和我七分像的女人......

"啊!"

剧痛中我咬破舌尖,血腥味刺激得赤影一震。

借着这瞬间的松动,我反手将刀刺进自己左肩——疼痛让幻境裂开一道缝。

真实世界的风雪灌进来,我看见顾清寒正被五个师父打扮的人围攻,

她的左臂已经结满冰晶,可右手还死死抓着要按向祭坛的青铜铃。

"......冰魄......镇魂......"

她念咒的声音断断续续。

我突然想起顾家祠堂的传闻:冰魄剑真正的作用不是杀人,是封印。

岳山当年屠顾家,为的就是阻止他们封印某样东西——现在看来,就是赤影里的血河老祖。

幻境里的小女孩突然尖叫:"你敢!"

她扑上来时,我迎着她的手将刀捅得更深。

赤影发出婴儿般的啼哭,刀身上的眼睛流血了。

现实与幻境的夹缝中,我听见师父发出不似人的咆哮:"祭品竟敢伤主!"

血河里浮出一串铜钱,正是当年母亲留给我的那枚式样。

小女孩惊恐后退:"不可能!这枚应该被师父......"

铜钱突然炸开,金光中浮现出母亲残魂的身影。

她只说了三个字:"毁刀柄。"

现实世界的我猛然抬手,赤影刀柄的鬼面正在疯狂扭曲。

顾清寒突然突破重围,冰魄剑脱手飞来:"接住!"

冰与火相撞的刹那,昆仑虚上空炸开血红闪电。

赤影的刀柄出现裂纹,里面露出半张皱巴巴的人皮——是师父的脸。

不,是岳山剥下的最后一任无常司主的脸。

原来所谓"认主",是把历任持刀者的魂魄炼成刀奴。

"红夜......"

刀柄里的人皮突然流泪,"救我......"

这声音确实是师父的。

我有一瞬的恍惚,直到人皮底下钻出岳山的玄铁指甲。

千钧一发之际,顾清寒的剑穗缠住我手腕猛地一拽——

"你师父早死了。"

她咳着血把我拖离爆炸中心,"现在控制刀的是......"

祭坛废墟里站起个三丈高的血人。

它由无数铜钱和冻尸拼成,头顶悬浮着岳山的将盔。

当它睁开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时,我颈间的玉佩突然发烫——那是母亲的眼睛。

血河老祖的本体终于现世。

它伸手抓向顾清寒的瞬间,我做了件蠢事:把冰魄剑插进了自己心口。

极寒与极煞相冲产生的爆炸波,将我们掀飞到冰湖对岸。

昏迷前最后看见的,是血人胸口裂开的缝隙里,母亲的眼珠对我眨了一下。

黑暗中有铜钱落地声。

叮——当——

05/

黑暗持续了很久。

起初我以为自己死了,直到听见规律的滴水声——叮、咚,像铜钱坠进青石板缝的动静。

睁开眼时,视野里浮着一层血膜,顾清寒苍白的脸在血色中晃动。

她手里捏着半片碎玉,玉上沾着发黑的血痂。

“你睡了三天。”

她声音沙哑,像被冰棱刮过喉咙,“再晚半刻拔剑,心脉就被赤影的煞气蚀穿了。”

我想抬手,发现全身缠满冰蚕丝。

这些半透明的丝线扎进穴位,另一端连着插在四周的冰魄剑碎片。

顾清寒的右袖空荡荡的,断臂处结着晶红的冰碴。

“岳山呢?”

“在吃人。”

她扯了扯嘴角,指向洞外。

透过冰窟裂缝,能看到血河老祖的庞然身躯正在雪原上游荡。

它现在更像一具披着铜钱铠甲的骷髅,每走一步,就有冻尸从它肋骨间掉落。

最骇人的是它胸口嵌着的那口冰棺——棺中女子穿着宁家的嫁衣,面容与我七分相似。

“你娘的另一半魂魄。”

顾清寒突然咳出冰渣,“岳山用她镇着血河老祖的戾气,现在……”

冰棺突然炸裂,血人发出震天咆哮。

冲击波掀飞山顶积雪时,我颈间的玉佩应声而碎。

无数记忆碎片顺着玉屑扎进脑海:

母亲大婚夜割腕染红的铜镜、师父(或者说岳山)从喜轿里拖出新娘、赤影刀第一次饱饮宁家血的嗡鸣……

原来所谓“传承”,是场持续三十年的活祭。

顾清寒突然掰开我左手,将某样东西拍进掌心——是那枚在幻境中炸开的铜钱。

此刻它完好无损,正面无常司的鬼面纹正在融化,

露出底下宁家真正的家徽:一株被血河缠绕的雪莲。

“你娘留给你的不是玉佩。”

她指甲抠进我掌纹,“是这把锁。”

铜钱边缘裂开,里面掉出三根银针。

针身上刻的咒文我认识,是顾家冰魄心法最后一卷的“封魔印”。

当年岳山屠尽顾氏满门,唯独没找到这卷竹简。

洞外传来冰层破裂的巨响。

血河老祖的骷髅手扒上悬崖,它胸口的冰棺彻底碎裂,

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——由无数铜钱拼成的、岳山的本命法宝。

每枚铜钱中央的方孔里,都嵌着一颗眼珠。

“现在。”

顾清寒用断臂砸碎最后一块冰魄剑残片,“选。”

冰晶在她掌心凝成薄刃,而我的铜钱银针开始发烫。

两种截然不同的封印术,两个血海深仇的遗孤。

洞顶坍塌的瞬间,我做了件让顾清寒瞳孔骤缩的事——

把三根银针全扎进了自己的天灵盖。

剧痛中,我看见母亲残魂从针尖涌出。

她穿过血河老祖的肋骨,指尖轻点那枚铜钱心脏。

岳山的惨叫里混着师父的声音,而赤影的碎片自动飞向冰棺女子,在她掌心重组成一柄赤玉匕首。

“宁家女儿……”

女子的声音和母亲一模一样,“从来不是祭品。”

她将匕首掷向顾清寒。

冰魄剑的残片与赤影匕首相撞时,整个昆仑虚的雪都静止了一瞬。

接着所有积雪倒灌向血河老祖,在它骷髅架子里凝结成冰蓝色的经络。

顾清寒的断臂突然长出冰晶骨骼,她跃起抓住悬浮的铜钱心脏——

“封!”

银针从我头顶飞出,带着血线将铜钱心脏缝成茧。

冰棺女子大笑消散,而赤影匕首“咔”地断成两截。

半截钉进岳山将盔的眼窝,半截坠向我心口。

顾清寒扑过来时,断刃已没入我胸膛三寸。

奇怪的是不疼,只有种解脱般的冰凉。

她染血的睫毛近在咫尺,呼出的白气凝成一句诅咒:“……疯子。”

我笑着咳出冰碴,看向她身后——

被冰茧包裹的血河老祖正在坍塌,而它骷髅指缝间,露出一角熟悉的绛红衣袂。

十年前母亲把我塞进密道时,穿的正是这件染血的嫁衣。

雪暴吞没视线前,我攥住了那截衣角。

06/

顾清寒的冰魄剑气在我喉间凝成一道细线时,

我终于看清了血河老祖指缝间的东西——不是衣角,

是一缕被铜钱缠住的头发。

发丝末端系着小小的银铃,铃舌已经锈成了血红色。

这铃铛我认得,是宁家女子及笄时戴的禁步铃,

母亲当年被拖出喜轿时,它滚落在雪地里叮当作响。

冰茧彻底碎裂的轰鸣中,我做了个自己都没料到的动作。

抬手握住顾清寒的断腕,将她的冰晶骨指按进自己胸口的刀伤。

她瞳孔骤缩的瞬间,我的血已经顺着冰晶纹路爬上去,

在那些透明的骨骼上绘出符咒——宁家秘传的血祭之术,

以亲缘之血为引,可封天下邪物。

"你……"顾清寒的嗓音第一次发颤。

我捏碎掌心的禁步铃,锈蚀的铃舌割破指尖:

"我娘用半魂养了你十年,现在该还了。"

铃舌突然暴长,化作一根刻满咒文的银钉,径直刺入顾清寒的冰晶腕骨。

她痛极反手一掌,冰魄剑气将我击飞三丈,后背撞上正在崩塌的血河老祖肋骨。

嶙峋骨刺贯穿右肩时,我竟笑出声——她的冰晶断臂里正流动着我的血,

而血线另一端连着那枚被缝合的铜钱心脏。

岳山的将盔突然炸裂。

飞溅的玄铁碎片中,冰棺女子的虚影再度浮现。

这次她双手捧着一盏琉璃灯,灯芯是截焦黑的指骨——我这才发现她的左手缺了小指。

灯焰暴涨的刹那,顾清寒的冰魄剑残片全部悬浮而起,在空中拼成一面透骨镜。

镜光照向血河老祖的胸腔,那里赫然蜷缩着个婴孩大小的黑影,正抱着半块铜钱啃噬。

"血河老祖的元神?"

我咳着血想撑起身,却摸到一节冰凉的东西——是赤影匕首的另外半截,

此刻正插在岳山将盔的碎片上微微颤动。

顾清寒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。

她的冰晶骨骼正在融化,而我的血线像活物般缠上那盏琉璃灯。

镜光与灯焰相撞的瞬间,整个昆仑虚的雪都变成了淡红色。

纷纷扬扬的绛雪中,我听见母亲的声音从灯芯传来:"红夜,看好了。"

赤影断刃突然飞向透骨镜,在镜面划出一道血痕。

这道裂痕恰好将镜中黑影一分为二,较小的那部分被灯焰吸走,较大的则尖叫着扑向顾清寒。

我本能地掷出铜钱,钱币方孔中射出银针——

正是之前插过我天灵盖的那三根,此刻针尾连着血线,针尖却闪着冰魄剑的寒光。

"封!"

顾清寒的断臂突然插入自己心口,掏出一颗跳动的冰晶心脏。

当心脏与铜钱相撞时,血河老祖的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哀嚎,被生生钉进她胸腔。

漫天绛雪骤然停滞,随后像被无形之手牵引般,全部涌向顾清寒左胸的伤口。

我爬过去时,她正用仅剩的右手掐诀。

冰魄剑的碎片在她周身旋转,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记忆残影——

八岁那年师父递来的毒糖、十四岁初潮时取的腕血、昨夜冰窟里我刺向心口的那一剑……

最后一块碎片映出的却是无常司密室,冰棺女子悄悄将银铃塞进顾清寒剑穗的画面。

"原来如此。"

我掰开她结冰的指尖,发现掌心攥着半片禁步铃的残骸,

"我娘用你养魂,你借我血封魔。"

顾清寒的睫毛正在结霜,声音却异常清晰:"现在我们是彼此的锁了。"

她心口的冰晶心脏里,能清晰看到被血线缠绕的黑影。

而我的赤影匕首残刃不知何时已扎进她后颈,刀柄上师父的脸皮正缓缓融化。

雪停了。

血河老祖的骸骨化作赤红砂砾,岳山的铜钱心脏碎成齑粉。

我们躺在寂静的废墟里,听着彼此逐渐同步的心跳。

顾清寒突然侧头,呼出的白气拂过我染血的耳垂:"无常司还有三十枚这样的铜钱。"

我捏住她下巴,舔掉将凝未凝的血霜:"那就杀到第三十一枚。"

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,冰魄剑的碎片在曙光中蒸发成雾。

当第一缕阳光刺透云层时,顾清寒的冰晶断臂上,浮现出与我掌心一模一样的血线咒纹。

07/

顾清寒的冰晶断臂在阳光下泛着血色纹路时,我听见了铜钱落地的声响。

不是幻觉。

三枚刻着无常司鬼面的铜钱从她袖口滚出,在雪地上排成三角状。

钱孔中渗出黑血,转眼蚀出三个深不见底的洞。

洞底传来熟悉的铜铃响——是师父(或者说岳山)每次召集死士时摇的引魂铃。

"还有二十七枚。"

顾清寒用断臂的冰棱挑起铜钱,那些血线咒纹突然暴亮,"午时三刻,鬼门渡。"

我掰开她另一只手的掌心,发现三道新鲜刀痕正缓缓愈合。

这是无常司的"血钱咒",中咒者每说一个关键词,掌心就会裂开一次。

看这愈合速度,她至少已经说了三句要命的话。

赤影残刃在腰间发烫。

自从昆仑虚那场血祭后,断刀就再不肯离开我三寸远,像是怕被谁偷走似的。

此刻它正用刀柄不断撞击我的胯骨——往东三百里,是鬼门渡的方向。

"你喂它什么了?"

顾清寒突然捏住我手腕。

她的指尖划过残刃上新生的血槽,那里正缓缓渗出淡金色的液体,

"龙血木?难怪能找到血钱……"

我反手扣住她命门:"你身上也有味道。"

晨风卷起她空荡荡的右袖,袖里藏着的冰魄剑穗正在融化。

穗子末端原本缀着青玉的地方,现在粘着半片龙鳞——

正是我从岳山将盔上抠下来的那枚。看来我们都瞒着对方做了些手脚。

正午的太阳像块烧红的烙铁压在头顶。

鬼门渡的栈桥比想象中破败,腐烂的木板间爬满铜绿色苔藓。

顾清寒刚踏上第一块木板,整座桥突然下沉三尺。

浑浊的河水中浮起无数苍白手臂,每只手腕都系着褪色的红绳。

"宁家的往生阵。"

我踩碎最近的一只鬼手,"师父连这个都教给岳山了?"

河水突然沸腾。

三十具穿着无常司黑袍的浮尸同时立起,它们掀开兜帽,露出的脸全是我的模样。

为首的那个咧嘴一笑,嘴角直接裂到耳根:"师姐,师父等你回家吃饭呢——"

顾清寒的冰棱刺穿它咽喉时,我闻到了龙血木燃烧的味道。

浮尸的伤口里喷出的不是血,是金红色的木屑。

这些木屑遇风即燃,转眼将整座栈桥变成火海。

最诡异的是,火焰中浮现出无数铜钱的虚影,

每个钱孔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——全是宁家灭门前的记忆碎片。

"幻火噬心。"我挥刀斩断着火的衣摆,"岳山在拖延时间。"

顾清寒突然拽着我跳河。

入水的刹那,冰魄剑气在周身凝成气泡。

我们顺着血钱咒的指引下潜,越往下,河水越稠得像血。

当终于触到河底时,眼前赫然是座倒悬的青铜殿——

殿门挂着宁家的绛纱灯,灯罩上却烙着无常司的鬼面纹。

赤影残刃突然自行飞出,刀尖在青铜殿门上刻了个"开"字。

门缝里渗出黑雾的瞬间,顾清寒的冰晶断臂突然暴涨,一把掐住我后颈往门上撞。

剧痛中我看见自己的血在青铜门表面爬出枝桠状纹路,最后汇聚成三个血字:

宁红夜

这是母亲的字迹。

殿内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。

三十口冰棺从黑暗深处滑来,棺盖透明如琉璃,

每口棺里都躺着个穿嫁衣的女子——她们全都有张和我相似的脸。

"三十年前宁家送出去的三十位新娘。"

顾清寒的剑气在棺盖上凝成霜花,"全是岳山的活祭品。"

最近的那口冰棺突然炸裂。

棺中女子坐起的瞬间,赤影残刃发出欢鸣。

她伸手抚过刀身,被灼伤的指尖滴下金血:"终于等到你了,我的半身。"

我这才发现她的左手缺了小指——和琉璃灯里的指骨严丝合缝。

顾清寒的冰魄剑气突然架在我咽喉:"你娘不是宁家人。"

"是血河老祖的女儿。"棺中女子轻笑,"也是……"

她突然化作血雾扑向顾清寒。

冰晶断臂上的血线咒纹疯狂闪烁,最终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道红白交织的锁链。

赤影残刃自动飞入锁链中央,断口处开始缓慢生长——新生的刀身上清晰浮现出冰魄剑的纹路。

青铜殿开始坍塌。

我捞起正在蜕变的赤影刀,拽着被附身的顾清寒往上浮。

身后传来冰棺接连爆裂的声响,那些新娘的尸骨在水中组成巨大阵法,

将整座青铜殿拉向更深的黑暗。

冲出河面的刹那,顾清寒的瞳孔已经变成妖异的赤金色。

她抚着新生的赤影刀,在我耳边呵出带着血腥味的气息:

"现在,我们去杀真正的岳山。"

鬼门渡的残阳如血,照亮她脖颈后渐渐成形的铜钱烙印——那是无常司主的标记。

08/

顾清寒的指尖抚过赤影刀新生的刃口时,刀身上的冰魄纹路突然渗出鲜血。

那不是她的血,也不是我的——血液在刀面蜿蜒,凝成一行小字:

"子时,葬骨城"。

字迹是母亲的笔触,可落款处却盖着岳山的将印。

"他在挑衅。"

顾清寒的赤金瞳孔微微收缩,脖颈后的铜钱烙印泛着青光,"还是说……"

赤影刀突然震颤,刀柄上的鬼面浮雕竟睁开眼。

那眼睛与顾清寒一模一样,连瞳孔里的血丝都分毫不差。

我猛地扣住她手腕,发现她冰晶断臂的内部已经爬满红色经络——像极了血河老祖的残魂在昆仑虚被封印时的模样。

"你吞了多少?"我指甲掐进她腕间冰缝。

顾清寒轻笑,呼出的白气里带着铜锈味:"足够岳山死三十一次。"

子时的葬骨城飘着蓝火。

这座废弃的边城以"人骨砌墙"闻名,此刻城墙缝隙里正渗出粘稠黑液。

我们刚踏进城门,身后就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——

十八道青铜闸门接连落下,将退路封得滴水不漏。

赤影刀突然脱手飞出,钉进城中央的祭坛。

坛上摆着口缠满锁链的铜棺,棺盖刻着宁家禁术的符咒。

最骇人的是棺尾蹲着个穿嫁衣的女人,

她正用缺了小指的左手梳头,发梢滴落的血珠在棺面蚀出小孔。

"娘?"

我刚迈步,整座城的骨墙突然簌簌震动。

无数人牙从墙缝喷出,在空中组成三十枚铜钱的形状——正是无常司缺失的那些。

顾清寒的冰魄剑气横扫,击碎的牙齿却化作毒雾罩下。

铜棺盖板突然滑开半尺。

一只覆着玄铁甲的手探出棺沿,指节挂着半枚熟悉的玉佩——

我八岁那年,师父说这玉佩被仇人抢走了。

现在它嵌在岳山的手甲上,玉面还残留着母亲的血指印。

"红夜。"棺中传来师父的声音,"你终于把钥匙带来了。"

顾清寒突然按住自己脖颈后的铜钱烙印。

那烙印正在蠕动,像活物般往她脊髓里钻。

我这才发现祭坛四周埋着三十盏青铜灯,

每盏灯芯都跳动着赤金色的火苗——和顾清寒现在的瞳孔颜色完全相同。

"灯油……"

我嗅到熟悉的腥甜,"是顾家人的骨髓。"

岳山在棺中大笑,震得铜棺嗡嗡作响:"没有冰魄剑骨,怎么炼得出锁魂灯?"

赤影刀突然发出尖啸。

刀柄上的眼睛流下血泪,而顾清寒的冰晶断臂开始崩裂。

她踉跄着跪倒在祭坛前,从胸腔里挖出一团跳动的赤金火焰——

那是她在昆仑虚吞下的血河老祖残魂,此刻正被三十盏锁魂灯牵引着往外撕扯。

"现在!"她突然将火焰拍向我的赤影刀。

刀身触到火焰的刹那,铜棺中的岳山发出惨叫。

棺盖被巨力掀飞,露出里面拼凑而成的躯体——

师父的头颅、岳山的玄铁躯干、血河老祖的右臂,而左臂……是我母亲的白骨。

最恐怖的是他胸口嵌着的那面铜镜,镜中映出的不是战斗场景,

而是八岁的我蜷缩在宁家密道里的画面。

"红夜你看。"岳山用师父的嗓音温柔道,"你当年哭得多可怜。"

赤影刀突然刺穿铜镜。

镜面碎裂的瞬间,整座葬骨城开始崩塌。

我趁机扑向铜棺,却看见母亲的白骨左臂突然反转,

五指如钩掏向岳山心口——那里跳动着半枚铜钱形状的心脏。

"宁家的血咒……"

岳山惊怒交加,"你居然在自己骨头里下咒!"

母亲的白骨突然炸裂。

飞溅的骨片每一片都刻着符咒,将岳山钉死在棺底。

顾清寒趁机斩断三十盏锁魂灯的灯芯,那些赤金火焰全部涌向她冰晶断臂的裂口——

"封!"

她将断臂插入岳山胸口的铜钱心脏。

冰火相激产生的爆炸波掀飞了整口铜棺,

我在气浪中抓住母亲唯一完好的指骨,听见她残留的神念在耳边轻语:

"赤影刀柄……撬开它……"

烟尘散去时,岳山的玄铁躯干正在融化。

而顾清寒跪在铜棺残骸边,右手的冰魄剑气已经消散,

取而代之的是缠绕在五指上的赤金色锁链——那是血河老祖的残魂与她融合后的形态。

我撬开赤影刀柄,里面掉出一枚小小的银钥匙。

钥匙柄上刻着宁家真正的族徽:一株被九道锁链缠绕的雪莲。

顾清寒脖颈后的铜钱烙印突然剥落。

她拾起烙印,将它按进赤影刀新生的血槽:"还剩最后九枚铜钱。"

城外传来马蹄声。

我们站在崩塌的葬骨城废墟上,看着三十骑黑袍人踏月而来。

他们每人腰间都挂着盏青铜灯,灯罩上刻着不同的姓氏——宁、顾、叶、萧……

全是三十年前被岳山灭族的世家。

为首的骑士掀开兜帽,露出和师父一模一样的脸:"乖徒儿,为师来收学费了。"

他腰间挂着九盏未点燃的青铜灯。

09/

顾清寒的赤金锁链缠上我手腕时,我嗅到了血河老祖的气息——

不是腐朽的腥臭,而是昆仑虚巅万年雪水般的凛冽。

"别动。"

她齿间溢出的寒气凝成冰晶小剑,"他在你骨髓里种了铜钱蛊。"

三十名黑袍骑士已呈扇形围住废墟。

他们腰间悬挂的青铜灯无风自动,灯罩上世家图腾在月光下泛起血光。

为首的"师父"缓步上前,每走一步,脸上就脱落一块皮肉。

走到第三十步时,那张脸已经变成岳山的玄铁面甲,

而脱落的人皮在空中拼成一张宁家地形图——灭门那夜的进攻路线。

赤影刀突然自我手中飞向顾清寒。

新生的刀身与她的赤金锁链相撞,激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九枚铜钱虚影。

最中央那枚的方孔里,赫然映着母亲被锁在冰棺里的画面。

"宁夫人没告诉你?"

岳山的声音从三十个骑士口中同时传出,

"血河老祖的封印需要九族嫡血,你们宁家不过是第一把钥匙。"

他抬手掀开最亮的七盏青铜灯。

灯芯爆燃的瞬间,我右臂突然传来剧痛——

皮肤下浮现出七枚铜钱烙印,正沿着血脉往心脏游走。

顾清寒的冰晶断臂立刻插入我肘窝,冰魄寒气与铜钱蛊相撞,在皮下炸开一连串血花。

赤影刀突然发出龙吟。

刀柄上的眼睛完全变成顾清寒的赤金瞳,而刀身血槽里流动的不再是煞气,

是她在昆仑虚吞下的血河老祖残魂。

这柄凶刀此刻竟透着神兵的凛然正气,刀尖直指岳山胸口:

"你搞错了两件事。"

顾清寒的锁链缠上刀柄,"第一,冰魄剑骨克制的从来不是血河老祖——"

刀光如雪瀑倾泻。

第一个骑士腰间的青铜灯应声而碎,灯罩上"顾"字图腾化作冰晶消散。

灯芯里飘出的不是火焰,是一缕霜色魂魄,径直没入顾清寒的眉心。

"——是你们无极帝国偷来的龙气。"

岳山暴退的身影突然僵住。

他不可置信地低头,看到自己玄铁躯干上浮现出冰裂纹——

正是顾清寒在昆仑虚被血河老祖附体时,身上出现过的纹路。

我趁机捏碎掌心的银钥匙。

钥匙柄的雪莲图腾炸开,九道锁链虚影破空而来,

将剩余八盏燃着的青铜灯与岳山胸口的铜钱心脏串联。

锁链绷直的刹那,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:

"第二,宁家女子从来不是钥匙——"

赤影刀突然调转刀尖,刺入我自己心口。

剧痛中看到顾清寒的赤金锁链同时贯穿她左胸,

两人的血在锁链上相融,顺着九道锁链奔涌向所有青铜灯。

灯罩上的世家图腾接连亮起,最终在岳山胸口汇聚成完整的雪莲封印。

"——是锁芯。"

母亲的身影从赤影刀中浮现。

她缺了小指的左手按上岳山天灵盖,右手却温柔地覆住我与顾清寒交握的手背。

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想起八岁那年,

她教我写第一个符咒时,就是这样扶着我的手在黄纸上勾勒——

"宁家血、顾家骨、叶家魂……"

随着母亲的吟诵,岳山的玄铁躯干寸寸崩解,"九族归一,方成——"

封印的最后一笔,是顾清寒的冰晶断臂突然爆裂。

碎冰如箭雨钉入岳山周身大穴,而赤影刀完全化作流动的血玉,

顺着锁链注入他正在瓦解的心脏。

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,我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:

三十名骑士的黑袍同时焚毁,露出的躯体上全都嵌着铜钱——

原来岳山早把自己炼成了活体铜钱阵,三十枚血钱就是他的三十条命。

最后时刻,顾清寒染血的手指突然点在我眉心。

无数记忆洪流冲刷而来:

——母亲在冰棺里剖开自己丹田,取出血河老祖的元神珠喂给濒死的顾清寒; ——师父(真正的无常司主)跪在岳山面前,亲手将铜钱烙进自己脖颈; ——而我八岁那年,早就在密道里咽了气。

现在站在这里的,是母亲用半魂和血河老祖元神重塑的"人形封印"……

"红夜。"

顾清寒的唇瓣擦过我耳垂,声音轻得像雪落,"该醒了。"

赤影刀最后的碎片在空中凝成九枚铜钱,一枚接一枚嵌入我的脊椎。

当第九枚归位的瞬间,整个世界突然寂静——

岳山的惨叫、青铜灯的爆裂、锁链的铮鸣全部消失。

唯见月光如洗,照着我与顾清寒脚下蔓延的血泊。

血水中浮动着三十世家的图腾,而中央那株雪莲,终于绽放。

10/

我醒来时,眼前的世界浸在血色里。

顾清寒的指尖正悬在我眼球上方三寸,冰魄寒气凝成的细针泛着青光。

她身后横七竖八倒着九具无头尸——

看装束是南疆五毒教的人,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整齐削去,颅腔里爬满铜绿色的蛊虫。

"别动。"

她声音比昆仑虚的雪还冷,"阴神眼在吃你的视觉神经。"

我想抬手,发现全身经脉插着七枚青铜钉。

钉尾缀着细小的铜铃,随着呼吸发出蛊惑人心的轻响。

这手法我认得,是五毒教专门用来对付活尸的"镇魂钉"。

赤影刀不在身边。

刀鞘空荡荡地挂在腰间,内衬残留的温度显示它刚离开不久。

顾清寒突然捏住我下巴,强迫我直视她赤金色的瞳孔:"看清楚了?"

她眼球倒影里,我的双眼已经变成诡异的银白色。

更可怕的是瞳孔周围盘踞着八条血丝,

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增殖——就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虹膜下筑巢。

"五毒教用九具阴年阴月的活尸炼成引子,把你脊椎里的铜钱蛊逼进了眼球。"

她冰针突然刺入我左眼睑,"现在你每杀一个人,阴神眼就成熟一分。"

剧痛中我笑出声:"岳山留下的礼物?"

"不。"

顾清寒的针尖挑出一缕血丝,那东西在空气中扭动着显形——是半截铜钱上的鬼面纹,

"是你娘留在赤影刀里的后手。"

她突然掀开自己的衣领。

锁骨下方三寸,赫然有个正在渗血的雪莲烙印。

与我脊椎里的铜钱不同,这个烙印边缘延伸出无数血线,正缓慢地向心脏爬行。

"阴神眼完全成熟那天,不是你的死期。"

她将冰针狠狠钉入我太阳穴,"是我的。"

赤影刀就在这时破窗而入。

它现在通体泛着白玉般的光泽,唯有刃口残留一线猩红。

刀柄上原本的鬼面浮雕变成了雪莲纹,莲心嵌着颗米粒大小的银珠——正是母亲当年缺的那截小指骨。

刀尖挑着条两指宽的黑色纱带。

"戴上。"

顾清寒扯下纱带裹住我眼睛,"除非你想亲眼看着身边人变成活尸。"

视觉被剥夺的瞬间,其他感官突然敏锐得可怕。

我听见三十里外五毒教徒的惨叫声,闻到顾清寒血液里冰魄剑气的味道,

甚至能感知到赤影刀内流动的煞气正在与阴神眼共鸣。

最恐怖的是,当顾清寒扶我起身时,

我"看"见了她脖颈后新生的铜钱烙印——这次不是岳山的,

烙印中央清清楚楚刻着"宁红夜"三个小字。

纱带突然渗出血渍。

"第一个症状。"

她在我耳边轻笑,"现在你能透过蒙眼纱'看见'鲜血了。"
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
赤影刀自动归鞘的嗡鸣里,混着铜钱落地的轻响。

顾清寒突然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掌心——

是半块青铜镜碎片,镜面映出的不是我现在的模样,

而是个穿嫁衣的女人正在往眼球里钉银针。

"你娘的阴神眼。"

她替我系紧纱带,"现在,我们去杀光所有想偷它的人。"

11/

蒙眼纱下的世界,血是唯一可见之物。

顾清寒的腕血正顺着我指尖滴落,在意识里绽开成三十七朵梅花。

每一滴血坠地的方位、溅射的形状,

都在脑海中自动勾勒出整座客栈的布局——

二楼东南角横梁有裂痕,柜台后藏着个心跳过快的小二,

而门外那匹喘着粗气的马,左前蹄铁掌缺了枚钉子。

"三十骑。"顾清寒的剑鞘轻叩我脊椎第三节,

"五毒教的黑蟾蜍,七煞门的血蝙蝠,剩下的是无常司旧部。"

她话音未落,第一支毒箭已穿透窗纸。

我侧头避让,箭镞带起的风流在蒙眼纱上烫出焦痕。

赤影刀自行出鞘三寸,刀身震颤的频率与屋檐某片青瓦共振——那里蹲着个用吹箭的侏儒。

破风声响起时,我的刀已经劈开第二支毒箭。

箭杆里爆出的蛊虫尚未落地,就被顾清寒的冰魄剑气冻成冰渣。

她突然拽着我后撤三步,原先站立的地面刺出九根青铜地钉,

钉尾缀着的铃铛刻着宁家灭门那晚的日期。

"地煞钉。"

我反手掷出赤影刀,刀光穿过地板缝隙,

楼下传来人体被贯穿的闷响,"岳山麾下掘子军的手笔。"

顾清寒的呼吸忽然一滞。

她锁骨下的雪莲烙印开始发烫,

我透过蒙眼纱"看"见烙印延伸出的血线正疯狂扭动——

有东西在靠近,某种能引发阴神眼共鸣的存在。

客栈大门轰然倒塌。

月光里站着个戴斗笠的女人,她左手提着盏青铜灯,灯芯却是截还在跳动的指骨。

当她把灯举到面前时,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——

灯罩上映出的不是火光,是我八岁那年蜷缩在密道里的影像。

"宁姑娘。"

女人轻笑,声音像毒蛇爬过冰面,"你娘的眼睛,用着还习惯吗?"

赤影刀突然发出龙吟。

刀柄的雪莲纹亮起青光,照出女人斗笠下腐烂的半张脸——另半边脸竟与母亲有七分相似。

她掀开衣襟,胸口嵌着块铜镜碎片,镜中赫然是母亲被锁在冰棺里的另一段记忆:

冰棺外,这个斗笠女人正用银针缝补母亲的眼皮。

"阴月教左使,柳焚烟。"

顾清寒的剑尖挑起我腰间纱带,

"也是三十年前,替你娘梳妆的全福人。"

柳焚烟突然抛来某样东西。

那物件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,我的阴神眼突然剧痛——

是颗婴儿头颅大小的水晶球,球心封印着只银白色的眼睛,瞳孔周围盘踞着八条血丝。

与我眼睛里的一模一样。

"你娘真正的右眼。"

柳焚烟灯芯里的指骨突然指向顾清寒,

"至于左眼,在这位顾姑娘的剑穗里藏了十年。"

顾清寒的冰魄剑气骤然暴起。

整个客栈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,而我趁机斩向水晶球——

刀锋触及球面的刹那,球体内的银白眼珠突然转动,与我隔空对视。

蒙眼纱轰然燃烧。

火焰没有温度,反而冷得像昆仑虚的雪。

在纱带化为灰烬的瞬间,我终于看清了柳焚烟的真实模样:

她全身皮肤布满针脚,整个人像被重新拼凑的布偶。

最骇人的是她的左眼——那根本不是眼球,是颗刻着"宁"字的铜钱。

"阴神眼分阴阳。"

柳焚烟腐烂的嘴角越咧越大,

"阳眼见魂,阴眼噬魄。你娘当年挖出阳眼缝进冰棺,阴眼则……"

顾清寒的剑突然刺穿她喉咙。

可惜迟了。

柳焚烟的头颅滚落时,她胸口的铜镜碎片映出最后画面:

母亲跪在祠堂,亲手将左眼珠塞进某个女童嘴里——

那女童穿着顾家的服饰,后颈有个雪莲胎记。

赤影刀突然横在顾清寒颈间。

"解释。"

我刀锋压进她皮肤半寸,血珠顺着雪莲纹路滴在刀镡上,"你八岁就认识我娘?"

客栈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机关咬合声。

三十架青铜弩车将我们包围,每架弩箭都淬着幽蓝的蛊毒。

顾清寒突然轻笑,她沾血的手指按上我眼皮:

"现在你有两个选择。"

她抹开我睫毛上的血,"用阴神眼看穿所有弩车弱点,或者……"

她突然吻住我。

这个带着血腥气的吻渡来半枚银针——正是当年母亲用来缝补她左眼的镇魂针。

针尖刺入我虹膜的刹那,所有弩车的机括声都变成了慢动作。

柳焚烟的无头尸突然跳起来扑向水晶球。

"——或者亲眼看看,阴神眼真正的用法。"

顾清寒的剑气与我的刀光同时爆发。

客栈坍塌的轰鸣中,那颗水晶球里的银白眼珠突然融化,顺着我脸颊爬进眼眶。

剧痛中最后的画面,是三十架弩车同时调转方向,

将淬毒的箭矢射向夜空某处——那里悬着枚巨大的铜钱虚影,

钱孔中站着个戴玄铁面甲的身影。

岳山的声音从铜钱里传来:"乖徒儿,你终于睁开眼了。"

12/

顾清寒的唇离开时,银针已经在我眼球里生根。

那是一种奇异的冰凉,仿佛有雪花在瞳孔深处绽放。

蒙眼纱的灰烬飘落在地,而我的视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——

每一粒飘浮的尘埃、弩箭上蛊毒流动的轨迹、甚至柳焚烟无头尸体内残存的血线,全都纤毫毕现。

最可怕的是,我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"死线"。

顾清寒脖颈处缠绕着七条血线,其中三条已经断裂;

客栈小二的心脏被密密麻麻的灰线贯穿;

而三十名弩手的咽喉处,都飘着同一根青铜色的丝线——

线的另一端,连接着夜空中的铜钱虚影。

"阴神眼·观劫。"

顾清寒的指尖抚过我眼皮,那里的血管正在银针作用下变成冰蓝色,

"现在你能看见因果杀劫。"

柳焚烟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。

她的左眼铜钱弹出,在空中分裂成九枚小钱,每枚钱孔都射出青铜光线。

我的刀本能地斩向最近的光线,却听见顾清寒厉喝:"别碰!那是——"

已经晚了。

赤影刀斩断青铜光线的瞬间,我的手腕突然浮现铜钱烙印。

九枚小钱趁机钻入地底,而夜空中的铜钱虚影骤然凝实——

它现在看起来像只巨大的瞳孔,正中央映着岳山的玄铁面甲。

"九连环劫。"

顾清寒的冰魄剑气织成网,拦住追击的青铜光线,

"每破一劫,阴神眼就成熟一分。"

客栈废墟突然升起九根青铜柱。

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个人:有无常司的旧部、五毒教的蛊师、甚至还有穿着宁家服饰的幸存者。他们胸口统一插着银针,针尾缀着写有我名字的血符。

"你娘留下的活祭品。"

顾清寒突然咳出冰碴,她锁骨下的雪莲烙印开始流血,

"每破一劫,就要有一个人替你死。"

第一根青铜柱上的老者突然睁眼。

他喉咙里发出岳山的声音:"选吧,徒儿。先杀仇人,还是先杀亲人?"

赤影刀在我掌心发烫。

刀柄的雪莲纹亮起青光,照出老者衣襟下的宁家玉佩——

是当年教我草药学的三长老。

灭门那晚,正是他打开侧门放进了黑衣人。

"三爷爷。"

我的刀尖抵住他咽喉,"你可知我娘为何单独留你活口?"

老者浑浊的眼里突然涌出血泪。

他开裂的嘴唇颤抖着,吐出的却是柳焚烟的声音:

"因为他的心脏……是阴神眼最好的容器啊……"

顾清寒的剑比我的刀更快。

冰魄剑气贯穿老者心口的刹那,整个青铜柱轰然倒塌。

柱体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银白色液体,在空中凝成眼球形状,猛地扎进我左眼。

剧痛中我单膝跪地,左眼看见的画面突然变成黑白——三长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:

母亲在灭门当晚将他按在药房,活生生挖出心脏塞进某样东西……

而药架后的阴影里,站着年幼的顾清寒。

"第二个祭品。"

顾清寒拽起我,剑尖指向第二根柱子上的五毒教徒,"越快越好。"

我的右眼还在流血,左眼却已经能看穿五毒教徒皮肤下的蛊虫走向。

当赤影刀斩断他周身血线时,那些蛊虫突然自爆,溅出的毒液竟在空中拼成母亲的字迹:

"青蚨血引,九劫归一"

第二根青铜柱倒塌时,我右眼的银针突然生长,刺破角膜扎进颅骨。

新的画面强行插入脑海:

母亲抱着个女婴跪在血河老祖雕像前,而雕像手里捧着的,赫然是顾清寒的冰魄剑。

"继续。"

顾清寒的雪莲烙印已经蔓延到心口,"还有七劫。"

第三根柱子上绑着七煞门主。

当我挑断他脚筋时,这凶名赫赫的魔头竟然哭嚎求饶:

"别让我看见!别让我看见那双眼睛!"

他的惨叫在刀锋入喉时戛然而止。

爆开的血雾里浮现出母亲被剜眼的场景——

动手的不是岳山,是三个戴无常司面具的人,

其中最高那个的背影……像极了师父。

第四根、第五根、第六根……

每杀一人,银针就在我眼中生长一分。

到第七个祭品时,针尖已经抵住脑仁,而我的视野完全变成了银白色。

顾清寒的状态更糟,她半边身体都结满冰晶,每次呼吸都带出血色冰碴。

最后三根青铜柱突然自行崩裂。

绑在上面的人落地即化血水,而血水倒流进我的眼眶。

银针终于刺穿大脑的瞬间,我看见了母亲留下的终极记忆:

——血河老祖的雕像活了过来,它剖开自己胸腔,里面蜷缩着九个女婴。

母亲抢出其中一个(她的襁褓绣着顾家纹章),而岳山抱走了另外八个。

"原来如此。"

我捏碎眼角的血冰,"阴神眼从来不是器官,是……"

顾清寒突然用最后的力气抱住我。

她的身体正在急速冰冻,而冰层下流动着赤金色的血——与血河老祖残魂完全一致的能量。

"是血脉。"

她咬破舌尖将血渡入我口中,

"九大世家的嫡女,本来都是容器。"

夜空中的铜钱瞳孔骤然收缩。

岳山的玄铁面甲终于完全显现,他胸口嵌着的冰棺里,

母亲残存的右眼突然转动,与我隔空对视。

银针在我脑中彻底绽放。

剧痛中最后的知觉,是赤影刀自行飞向顾清寒,刀柄雪莲纹与她心口烙印完美重合。

而我的阴神眼终于看清了最关键的那条因果线——

从顾清寒心脏出发,另一端紧紧缠在我的脊椎上。

13/

顾清寒的血滑入喉咙时,我尝到了昆仑虚巅万年积雪的味道。

她的身体在我怀中迅速冰封,睫毛凝结的霜花折射出七彩光晕。

赤影刀悬停在我们之间,刀柄雪莲纹与顾清寒心口烙印相触的刹那,

整片夜空突然凝固——连岳山铜钱瞳孔中流转的血光都静止成琥珀状的胶体。

银针在我大脑深处生长出冰晶根系。

剧痛让视野分裂成双重画面:

左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正在冰封的客栈废墟;

右眼却透过阴神眼,窥见记忆深处的某个雪夜——

母亲抱着女婴跪在血河老祖雕像前,而雕像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八具小棺材,

每具棺内都蜷缩着个眉心点朱砂的女婴。

"九棺养阴……"

我齿间溢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谶语,"……一眼照幽冥……"

赤影刀突然发出龙吟。

刀身浮现出八道锁链虚影,分别刺向夜空铜钱瞳孔的八个方位。

岳山的咆哮震得我耳膜出血,可动作却慢得可笑——

他的玄铁指甲距离我天灵盖还有三寸时,我的刀已经劈开铜钱方孔。

孔内冰棺中的母亲右眼,突然流下血泪。

血珠坠落的轨迹在我眼中分解成无数画面:

母亲挖出自己右眼缝进冰棺;

左眼喂给顾清寒;

而真正的阴神眼本体,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她剖成两半——

阳眼嵌入赤影刀柄,阴眼藏进了我的脊椎。

最骇人的是最后一段记忆:母亲跪在祠堂,用银针刺穿自己太阳穴。

鲜血喷溅在族谱上,显露出被朱砂掩盖的真相——

宁氏先祖根本不是人类,是血河老祖用九具女尸拼凑出的"人形钥匙"。

"红夜。"

顾清寒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响起,"现在你明白为何必须由你亲手杀我了?"

她的冰封躯体突然裂开无数细纹。

那些赤金色的血液透过冰缝渗出,在空中凝成九枚铜钱形状的血符,

每枚血符中央都浮现出不同世家的图腾。

我这才发现,自己脊椎里的九枚铜钱正在发烫。

银针引导着阴神眼的力量,将每一枚铜钱对应的记忆强行灌入神经——

第一枚铜钱亮起时,我看见顾清寒八岁那年被母亲按在祭坛上。

冰魄剑贯穿她心口的瞬间,母亲将我的半魂渡入她伤口。

"顾家女为器,宁家女为魂。"

岳山的声音如附骨之疽,"这才是真正的阴神眼。"

赤影刀突然自行分解。

刀柄雪莲纹中的银珠(母亲指骨)炸开,化作漫天星辉笼罩顾清寒。

她身上的冰层剥落,露出心口那个已经完全成形的雪莲烙印——

花瓣中央嵌着我的半魂,此刻正发出共鸣般的青光。

岳山终于撕开铜钱瞳孔降临。

他的玄铁躯干上布满冰裂纹,胸口冰棺里的母亲右眼已经腐烂。

当他想伸手抓向顾清寒时,我做出了连自己都未预料的动作——

将阴神眼的银针生生抠出,钉入他冰棺的缝隙。

"你搞错了。"

我捏碎掌心的冰晶,"阴神眼要杀的从来不是顾清寒。"

银针在岳山冰棺上蔓延出蛛网纹。

棺中母亲右眼突然爆开,飞溅的玻璃体每一滴都映着相同画面:

年幼的顾清寒抱着我的尸体跪在雪地里,而母亲将赤影刀刺穿两人交握的手。

"是杀我。"

最后一枚铜钱从我脊椎飞出。

九枚血符在空中拼成完整阵图时,顾清寒的冰魄剑气与我的赤影刀光终于合二为一。

岳山惊愕地低头,看见自己玄铁躯干里长出了血肉经络——

那是三十年前被封印的、真正的血河老祖本体。

"九劫归一,肉身重塑。"

顾清寒的剑尖抵住我后心,"现在!"

我们的武器同时贯穿彼此。

赤影刀刺入她雪莲烙印的瞬间,冰魄剑气也穿透我阴神眼。

剧痛中最后的画面,是两人鲜血交融处绽开的巨大雪莲,

而岳山(或者说血河老祖)正在莲心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。

当光芒吞没一切时,我听见母亲温柔的叹息:

"红夜,看清楚了——"

"这才是宁家女子真正的宿命。"

黑暗中有铜钱落地声。

叮——

当——

14/

黑暗中有铜钱在旋转。

叮——当——

那枚铜钱坠地的声响,与我八岁那年躲在密道里听见的一模一样。

只是这次,铜钱方孔里渗出的不是血,是顾清寒冰魄剑上的霜气。

我睁开眼,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里。

没有光,但能清晰"看见"自己的双手——

左手指尖缠绕着赤金色锁链,右手掌心躺着半枚银针。

顾清寒的声音从背后贴上来:"阴神眼最后一道封印。"

她心口的雪莲烙印此刻悬浮在我们之间,花瓣上九个凹槽分别对应九枚铜钱的形状。

我的脊椎突然发烫,那九枚铜钱蛊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,要破体而出。

"岳山只是傀儡。"

顾清寒的断臂按在我后颈,

那里有她留下的铜钱烙印,"血河老祖真正想要的是——"

锁链突然绷直。

赤金色链条另一端没入黑暗,拽出个意想不到的东西:一具冰棺。

棺中躺着穿嫁衣的母亲,她双手交叠在胸前,

掌心里捧着的竟是颗跳动的心脏——心脏表面覆满冰晶,每一下搏动都震落细碎的霜花。

"我的心脏。"

顾清寒的指尖穿透自己胸膛,挖出团赤金色火焰,

"当年你娘剖开它,塞进了你的半魂。"

冰棺中的母亲突然睁眼。

她的右眼空洞流血,左眼却亮着阴神眼的银光。

当那只眼睛转向我时,银针从我掌心浮起,

自动拆解成九根细如牛毛的冰丝——正是母亲当年缝补顾清寒左眼用的"镇魂线"。

"红夜,清寒。"

母亲的声音带着冰棺的回响,"看仔细。"

镇魂线突然刺入悬浮的雪莲烙印。

九个铜钱凹槽依次亮起,每个槽内都浮现出记忆片段:

第一枚铜钱映着血河老祖将九具女尸拼成宁氏先祖;

第二枚展示母亲挖出自己眼睛喂给顾清寒;

到第九枚时,画面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场景——

岳山跪在真正的无常司主面前,将自己的玄铁躯干拆解,

而司主胸口赫然嵌着与我相同的阴神眼。

"无常司主才是第一个容器。"

顾清寒的锁链绞紧冰棺,"他失控后,你娘不得不重新布局。"

冰棺突然炸裂。

母亲的嫁衣碎片化作血蝶,每只蝶翼上都刻着符咒。

它们停驻在我与顾清寒的伤口处,将两人彻底缝合成背靠背的连体姿态——她的赤金血液流入我脊椎,我的银针根系扎进她心脏。

最痛的时刻,阴神眼终于展现终极画面:

三十年前的雪夜,母亲抱着刚断气的我冲进顾家祠堂。

她将我的半魂注入顾清寒体内,又剖开自己丹田,

把真正的阴神眼(那颗银白色珠子)一分为二——阳眼嵌入赤影刀,

阴眼制成银针藏进顾清寒的剑穗。

"双生锁。"母亲残魂的声音逐渐消散,"一锁血肉,一锁魂魄……"

现实世界的重量突然压回来。

我跪在客栈废墟上,怀中顾清寒的身体正在融化。

不是死亡的那种消散,而是像冰雕遇见暖阳般,化作赤金色液体流进我伤口。

岳山的玄铁躯干碎了一地,每块碎片里都爬出青铜色的蛆虫——

它们拼命想聚合,却被空中盘旋的血蝶啄食殆尽。

赤影刀自动飞回手中,只是刀柄的雪莲纹里多了枚赤金瞳孔。

当我握紧它时,顾清寒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:

"阴神眼已成。"

"现在,该去收拾真正的无常司主了。"

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。

月光下,那影子分明是两个人的轮廓——

我的身形背后,清晰映着顾清寒抱剑而立的侧影。

而她影子心口的位置,有朵发光的雪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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